流浪的龙

琥珀游记

      人的骨子里是念旧的。越是活在日新月异的世界，就越想守着一些能永恒不变的东西，好让自己安心。

      人念念不忘的旧情就像是琥珀。自己印象中的，是宛如宝石般晶莹剔透，包裹着最美好的东西。而事实上，天然形成的琥珀充满杂质，颜色暗淡。越精美的琥珀，越可能是人造的。而回忆亦是如此。

      这次出游目的地是乐山嘉阳。原本是山里的一个矿区，招牌特色是全球唯一尚在运营的窄轨蒸汽小火车。毫无疑问，这是一次怀旧之旅。于是我见到很多中年男女带着他们的父母来坐小火车，下矿井，来怀念自己上山下乡的青春岁月。

     坐巴车弯弯绕绕进山里，来到了1937年抗战时间就成立的嘉阳煤矿。经历70余年的历史至今，感觉往昔历历在目。首先见到的是规划整齐的职工宿舍，同传统的国企一样，医院、学校、电影院应有尽有。原本以为，从生到死，子子孙孙都是矿山的人。只要努力工作，国家自会安排好一切。虽不是世外桃源，却也能一直安稳度日。谁曾想到，社会的变化会如此巨大，一回头甚至都难以相信以前是那样的生活。

     时代发展，自然是顺之者昌，逆之者亡。每个人总会到达那个被划为顽固派的节点，会见证很多自己不会接受的新事物，去批判年轻一代，然后被年轻一代嘲笑。这时就会开始怀念过去。从90年代，一直怀念到三皇五帝。每代人都觉得当下是人心不古。而这只是因为我们真实的活在现在，才能完全看到硬币的两面。

      来到嘉阳，最值得的两件事是坐小火车进矿区和下矿井。这两样只有嘉阳才有。芭石铁路始建于1958年，全长19.8公里。嘉阳小火车依旧采用的瓦特时代的蒸汽技术，以及詹天佑先生发明的人字掉头方法，是货真价实的工业活化石。

     乘坐小火车，一路在山里穿行，摇摇晃晃得观看满山的油菜花。过六个小隧道，听着呜呜的汽笛声，回到旧时光。小火车的目的地是如今成为景点的矿区。除了早期的苏式老街，还有东方红广场等计划经济时代的建筑。建筑的寿命比人长。所谓铁打的营盘，流水的兵。理解了这一层，也就理解了为什么中国人一定要有一套自己的房子。除了自己的房子，没有其他可以承载记忆的地方。哪怕在矿山干满四十年，一朝离开，也难留下自己什么痕迹。

      最近嘉阳煤矿就在回购矿工们的老房子。已经很少有人愿意在这交通不便的深山里住了。在历史上的洪流之下，个人只能作为尘埃，作为群体符号而被想起。而矿工，自古以来就是最要命的职工之一。发生过的矿难不计其数，而就算活着也会饱受尘肺病的困扰。当然，只有矿上的人，才知道矿工意味着什么。其他过去也如是。

       除了当事人，其他人只是觉得新鲜而已。想起刘慈欣在一篇矿工题材科幻小说《地火》的结尾：“过去的人真傻，过去的人真难。”不必沉迷于过去，因为我们的日子总有一天，会成为以后的人怀念的过去。

      而我们只需要迎来送往，继往开来，不忘自己过去的根，自会走出一条自己的路，就任凭后人去说，过去的人真傻，过去的人真难。